梅花肉垫

一些心动碎片。

信仰记

路遥迢,

开襟迎风,与子同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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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岁的阿诚第一次听到信仰这个字眼,是因为一次小教堂的礼拜。

孤儿院的修女说,只要你信任《圣经》里的每一个句子,流着眼泪为自己的罪孽深深忏悔,为所有可怜的人认真祷告,上帝——就会爱你,就会救赎你。

阿诚在深夜里想了很多次,被抛弃是否也是因为自己不够好,犯了罪孽一桩。

后来他对此深信不疑:夜夜跑到孤儿院的大堂里,捧着白色蜡烛对着仅有的一座玛利亚雕像跪拜忏悔。其实他不知道该忏悔什么,于是只在口中不停念叨:我错了,请原谅我或者我相信您,请赐予我尘世的幸福。

这样祷告了无数日夜,当那个女人面露微笑要带着他从孩子们羡慕的目光里离开的时候,他偷偷告诉自己的好朋友,那位圣母玛利亚、那位上帝,真的可以保佑我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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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诚后来不相信上帝了。

他坐在明亮的学堂里念书,读些为中华崛起奋发图强的句子,然后回到家里很兴奋地念给明楼听。

明楼的目光里满是期冀:顶天立地,这才是我明家的好儿郎。阿诚有一瞬发怔,后来看着明楼嘴角流动的笑意就突然坚定起来。他心中暗暗发誓,不负深恩,珍惜韶光。

十八岁这一年的阿诚,赴法读书。

"你大哥实在走不开,"明镜给他掖掖衣角,又递给他一块手表,"这是你大哥的心爱之物,他叫我告诉你,好好念书,做个能为国家效力的栋梁。"

凛冽的寒风渗人皮骨,阿诚在汹涌的人群里和明镜抱了又抱,在一颗轻轻的眼泪就要划过鼻梁的时候收了手,提着皮箱头也没留。

后来,他每次拿了奖学金的时候就写信回家里,他站在邮筒前唠叨:这算是好好念书了吧?

后来,他参加革命,代号青瓷。深夜出任务负伤回到住所,阿诚抱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看窗外的月亮,又碎碎念起来:这算是为国效力了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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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岁这一年的阿诚,如果你问他信仰是什么,如果你不是敌人,他会笑着看看太阳。

"在这波橘云诡的乱世中,护家平安。

在这满目疮痍的中华大地,背水一战。"

阿诚默默告诉自己,这也是他的信仰。

1939年,寒冬料峭,他跟着明楼毅然回国。

"民族存亡之际,我辈唯有奋不顾身"。

可是阿诚有些时刻,会突然忘了自己的信仰。

"大哥……"明诚看着明楼紧锁住的眉头,动了动自己些许干涩的唇角。下一秒明楼摆摆手臂,另一手用力摁压着太阳穴,阿诚就知道了,这是信号:自己该咽下这心里打了半年的草稿,再不敢提什么世道苍渺,不如远走逍遥。

他想想明楼的教诲,只能递上一杯热水再加阿司匹林一味,"大哥,阿诚知错"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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胜利来得很慢。灾祸,却来得很快。

彼时烽火息,一切都已尘埃落定。

明镜已逝,明台远走不知所踪。最后明公馆的牡丹和兰草也化作了荒芜。

除了那一张合照以外,这个被砸烂的地方仿佛再寻不到任何的往日气息,而明楼和明诚再也守不住这里,就连那张唯一可以慰藉二人的合照,也不曾被放过:薄薄的一张丢进火里,或许不消几秒便可以燃成灰烬。

那曾经一心想要拯救的家国和人民,给他们最后的结局:厌恶与唾弃,侮辱与诽谤,生而不得死而不能。

"要做一颗钉子,烂死在这朽木里。"明楼说。

阿诚的眼角掉下一颗仓促的泪,然后慌忙徒手去抢了那旧照碎片,用力吹灭再塞到明楼形如枯槁的手里,他虔诚地跪在他面前看着明楼的眼睛:

"安心忠于自己钉在朽木里,大不了末路世纪……"这话就这样很自然地从口中滑出,阿诚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信仰是什么,他咽了咽口水安抚自己哽得疼痛的喉咙也给自己鼓足勇气,接着,他说完了自己打了一生的草稿:

"已经末路世纪,我陪你。"阿诚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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